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七章 開學

關燈
不知道穆丹青是真的被爹媽打斷了腿,還是不好意思見楷璇。直到半個月後捅人的女人和打人的壯漢被捉拿歸案,住在同一家醫院的楷璇和穆丹青都沒見過面。

巴寶莉手包裏裝匕首的是個黑白兩道都吃得開的大老板的情婦,人美手黑,黑道上是出了名的帶刺的玫瑰花。她自己都不算正室,還有臉出門打小三。大老板對她動手傷人這件事很不爽,更何況自己也因為此事惹了一身騷。穆丹青是正經人家的孩子,他爸在A市文化圈又是鼎鼎有名的。就算穆慈本身不算是有權有勢,他的人脈圈子也是很可怕的。大老板沒打算為一個沒有利用價值的女人和穆慈撕破臉。這個女人被從農村老家帶出來的時候,已經是被推出來的卒子了。

捅刀的女人後來在血檢尿檢的時候竟然被發現吸毒,警察又在她住處搜到幾十克□□。林林總總各種罪名數算下來,她最終被判了無期。

楷璇去H大學報到的時候,不僅軍訓已經結束,課都已經開了一個星期。一大早第一節高數課,楷璇聽到“翻開課本248頁”的時候,整個人都是懵的。

她悄悄問同桌:“同學能把你的筆記本借我看一眼嗎?老師一周講了半本書?”

同桌是個戴眼鏡的斯文男生,聞言把兩張皺巴巴的紙塞過來,低聲說:“這是上周三節課所有的筆記。我記筆記比較隨性,你將就看。”

楷璇有點頭暈地盯著每張紙上三兩行的意識流筆記:“二百多頁就這麽點東西?”

眼鏡男推了推自己的眼鏡:“大部分都跳過去了。這些簡單的微積分都是高中內容吧?”

楷璇高中時候真沒學過微積分。她有點窒息地問眼鏡男:“你是哪裏人啊?高中就學微積分?”

眼鏡男有點詫異地斜睨了楷璇一眼:“安徽人。你哪?”

楷璇幹笑了一下:“我為祖國守西北。”

眼鏡男還是有點不理解:“班裏應該還有別的偏遠地區來的同學吧?第一節課老師是一章一章問的大家學沒學過,學過就過掉。班裏所有人都說學過,所以才一節課過掉半本書。”

楷璇心說你莫不是一個智障?要是全班百分之九十的人都高喊學過,你好不好意思站出來對全班同學說“對不起我沒學過,能不能浪費大家的時間讓你們一起陪我聽一遍課?”反正要是楷璇可沒這個勇氣。

大陸地區發展水平極不平衡,這種不平衡不止體現在經濟、交通、文化上,更體現在教育上。楷璇自認為自己出生的時候有幸落一個城鎮戶口,就已經算是非常幸運了。但是生在大西北,別說跟北上廣比,就算跟其他普普通通的東部省市比起來,眼界、學識、才藝都很難在同一層次。這種差距楷璇上次上大學的時候已經有體會,但不是那麽深刻。畢竟很多上軍醫大的學生都來自比較貧困的家庭——軍醫大免學費。人站在特權階層,很難對普羅大眾所遭遇的不公感同身受。極端一點的人甚至會說,弱勢群體之所以弱勢,是因為他們不夠努力。然而一旦自己站在了弱勢群體的位置上,人又好像恨不得腳下這九百六十萬平方公裏的土地上今天就達到人人平等。

好在微積分楷璇三年前是真的學過的。雖然軍醫大的高數難度跟H大不是一個級別,但是畢竟補齊了別人的高中知識。

楷璇後半節課才勉強跟上教授的跳躍思維,眼睜睜看著他半節課又過了課本上一章。

下課鈴一響,楷璇長出一口氣:“再晚下課五分鐘這本書就講完了。後半個學期上課學什麽?如何徒手證明費馬大定理嗎?”

同桌眼鏡男推了推眼鏡:“你也對推導費馬大定理感興趣?數學俱樂部正組織這個活動呢。今晚俱樂部招新,你來嗎?”

楷璇心說小哥你理解能力有問題吧,我明明是不想證明費馬大定理。但腹誹歸腹誹,她臉上還帶著禮貌的微笑:“啊,招新啊,在哪?數學社團單獨嗎?”

眼鏡男馬上熱情起來:“就在科技廣場,所有社團都會參加。傍晚五點到八點,有免費零食。”

楷璇不冷不熱地點點頭:“那我下了課去看看。”

眼鏡小哥生怕楷璇說完會跑似的,急忙說:“我叫趙曙光,到時候會在數學社展區那坐著。你來了一定要來找我啊。我有免費文化衫和鑰匙鏈。”

楷璇敷衍著點點頭,正拔腿要走,趙曙光又補充:“誒同學我還沒問你名字呢。”

楷璇有點無奈地說道:“楷璇。計算機一班。這高數課還等著抱趙神大腿呢,跑不了的。你放心。”

趙曙光這才放心讓她走了。

楷璇倒沒太惦記趙曙光,但她惦記著社團的事兒。在軍醫大的時候作息時間嚴格,軍訓和文化課排得滿滿當當。況且楷璇還是個刺頭,有限的休息時間幾乎全部都用來被罰跑步、蹲起、站軍姿。她雖然上過兩年大學,但是還從沒能體會學生社團的青春活力。趙曙光說完所有社團晚上都會招新,她心裏一直癢癢著要去看。下午五點前的最後一節課,楷璇甚至有點走神了。

H大的社團招新活動規模不小。空曠的時候顯得挺大的科技廣場被熙熙攘攘的人群塞得滿滿當當。楷璇在路邊領了張簡易會場圖,花了擠早高峰地鐵的力氣,才和桌子後的趙曙光隔著幾個人頭遙遙相見。

H大是理工類大學,對數學有興趣的人實在不少。楷璇對上正像售樓小姐一樣口沫橫飛的趙曙光的眼神,招招手示意自己來過了,便非常識趣地沒去問他討免費的鑰匙鏈。

裹挾在人流裏走馬觀花了一陣,楷璇被一小撮圍成一圈的人吸引了。踮起腳來看,這群人似乎圍住了整個會場裏唯一一小塊空地。

楷璇冒著擠成相片的風險,艱難地劃拉開周圍的人,擠進圈子。

原來這群人圍著的不是一片空地,而是一個坐著的男生,和一臺雅馬哈電鋼琴。可能是怕影響別的展臺,電鋼琴的音量調得不高,要擠進圈子裏才能聽清。

男生眼前沒有譜子,彈的曲子楷璇也從沒聽過,但這不影響楷璇覺得這支曲子特別好聽。她的眼神黏在男生在黑白鍵上跳躍的修長手指的時候,男生身後的一個女生開了口:“H大鋼琴社,感興趣的話來留個校園郵箱?我們這個學期的活動時間表還沒排好,一旦有新動向就給各位發郵件。”

楷璇猛地從不知道哪個異次元回過神來:“學姐我要報名!”

報名的人挺多,報名表只有一張。女生把報名表交給了離她最近的人,表格就在人群中傳來傳去。好在坐在那彈琴的男生一直沒停,楷璇也不覺得跟鵪鶉一樣擠在人群中等待的時間十分難熬。

眼看著報名表跟楷璇之間只隔了五個人,楷璇的手機開始震動。楷璇艱難地把板磚一樣的全鍵盤諾基亞從自己和旁邊的小女生的零距離縫隙之間抽出來,看了一眼號碼:不認識。

在中獎電話法院傳票滿天飛的年代,陌生號碼楷璇從來不接。她撇撇嘴掛掉電話,正試圖把手機再塞回口袋,手機又鍥而不舍地響了起來。如此三次,楷璇終於沒了脾氣,按下了手機上的翠綠翠綠的通話鍵,臉色也變得翠綠翠綠的,劈頭蓋臉地說:“我不抽獎我沒犯法我不貸款我沒欠債我不買房。”

對面似乎慢了半秒才反應過來,一個委委屈屈的小聲音從聽筒傳出來:“璇姐,是我。”

楷璇疑心自己聽錯了,把手機從耳朵邊拿開看了一眼:來電顯示確實不是穆丹青的號碼。她吧手機貼回耳邊:“叫我璇姐的人多了。您是哪位啊?”

隔著電波,穆丹青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底氣不足,尾音太弱,聽上去很像“牡丹……”

楷璇不陰不陽地笑道:“你還有臉找我?”

對面可能是過分委屈,說話聲音不大。楷璇這環境又太過嘈雜,穆丹青連說了兩句話她都沒聽清楚。她戀戀不舍地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報名表,退出人群,花了三分鐘才找到個安靜地方,努力平心靜氣地說道:“從頭說一遍?”

穆丹青囁嚅著開口:“害你受傷是我不對,我也不應該知情不報影響警察辦案。”

楷璇冷笑一聲:“一般這種開頭叫先抑後揚,緊接著就是但是。說你的但是吧?”

穆丹青說道:“但是你也不厚道啊,直接把這件事捅給警察。我爸心梗發作差點丟了命!現在我被爸媽斷了經濟來源。能來上大學還是我偷了家裏的現金偷偷跑出來的,買完車票交完學費住宿費我幾乎什麽都不剩了。我爸說寧可把我關在家一輩子,也不會讓我再出門丟人了。”

楷璇簡直被氣笑了:“我他媽哪不夠厚道?要不是我,你那天可能就死在胡同裏了。那個女人很可能吸過毒,比醉酒厲害多了,是什麽都能幹得出來的主。你都已經十八了,未成年人渣保護法都不向著你了。你自己犯的錯誤,自己要承擔後果。我他媽去了半條命,在醫院躺了一個月,難道傷害我的人不應該受到法律的制裁?”

穆丹青也不是不委屈,說話帶上了火氣:“我有什麽錯?我不過是約炮軟件上找到一個志趣相投的老男人,和他在一起挺開心的。我一個男人,我能去破壞他的家庭嗎?況且我跟他差了二十歲,就算他後半輩子想跟我一起過,我都不樂意。這個時代和陌生人約炮有錯嗎?結果我就是因為約了幾次炮,差點被打死,被強行跟全世界出了櫃,然後爹媽跟我斷絕關系,還把我軟禁在家,我差點連大學都上不了,後半輩子就毀了!你說說看,這是約炮應該承擔的後果嗎?”

在道德衛道士眼裏,約炮濫交這些屬性,確實是錯;但楷璇這個人沒有一點道德概念。人有七情六欲,憑什麽□□就比別的欲望骯臟?有人餓了會隨便吃點什麽,有人寂寞了會隨便睡點什麽,在楷璇眼裏二者沒有本質區別。別說穆丹青約炮,就算穆丹青真的故意插足別人的婚姻,那又有什麽錯?愛一個人想和他一輩子在一起,這難道不是理所當然?如果說有錯,也是出軌的人沒有盡到對婚姻忠誠的義務。穆丹青一個單身男青年,有什麽義務去維護別人的婚姻?遑論吸毒捅刀女和四處約炮男之間根本沒有那一紙結婚證。

楷璇嘆了口氣:“約炮這件事,當然不算錯。但是坑就命恩人很理直氣壯?這兩件事本來就是分開的。我的觀點是,約炮沒錯,但你敢做,就要敢當。挨打確實不是約炮的時候你就應該預想到的後果,但是被家人發現你是同性戀是。你不是因為我,被家人知道和男人約炮,你是因為自己出門和男人約炮了,才會不可避免地被家人發現。你沒有經濟獨立、沒有做好出櫃的準備,想要享受出櫃之後才能理直氣壯享受的自由,就不可避免地要承擔被發現的風險。”

電話那頭的穆丹青蔫蔫的,不說話了。

楷璇還算懂得適可而止,嘆了口氣,沒再繼續批評他:“事情已經這樣了,你既然打電話來找我,肯定不是專門聽我罵人的。想讓我資助你四年大學的生活費,不可能;但你要是有心去打工什麽的,我能幫你找找路子。”

B市天大地大,穆丹青只覺得人生地不熟、沒錢寸步難行。楷璇輕飄飄地就說她能找到掙錢的路子,她的形象在穆丹青眼裏瞬間高大起來。

穆丹青聲音依然很低,但是難掩欣喜:“我當然願意打工。只要能掙夠生活費,讓我去工地搬磚都行。”

楷璇心說就你這小身板,去工地搬磚誰會要你?嘴上還是安撫小孩一樣地說:“放心吧,璇姐哪能真讓我們未來的畫家去搬磚?至不濟了也得是坐在天橋上給路人畫像,十塊一張的那種。”

穆丹青噎了噎,聲音有點失望:“璇姐你這也算是路子啊?我自己也能啊。”

楷璇“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怎麽就不需要門路?B市的城管你認識幾個?行啦,別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我今天聯系聯系這邊的熟人,明天五點去你們學校找你。”

穆丹青就像吃了定心丸一樣,又雀躍起來:“謝璇姐。暑假的事情是我不對,我知道錯了。感謝璇姐大人不記小人過。”

楷璇心裏涼颼颼地想:要是沒有你四處去亂約,我現在已經坐在約翰霍普金斯的課堂裏了。整件事情裏唯一完全無辜又被改變了人生軌跡的是我楷璇,你小子倒好,該吃吃該喝喝,勤工儉學一下就又是一條好漢。但這些心思她都沒說出口。穆丹青年紀小,被強行出櫃又眾叛親離這件事對他打擊太大了。楷璇的事情就算說給他知道,除了給他增加心理負擔,也沒其他作用。畢竟就算跟他說了,楷璇也不可能再回約翰霍普金斯。況且來H大是楷璇和劉沁梅商量好的。楷璇自己做了決定,就自己走完自己選的路,不喜歡把無關的人牽扯進來。

穆丹青見楷璇沈默,很敏感地問道:“我的這些事還是惹你不高興了吧?對不起啊。我想來想去,B市能幫我的真的只有你了。高考完我喝多那次之後,咱們班的男生都躲著我走。滿打滿算,現在我也就你和梁雨兩個能幫忙的朋友。梁雨一個小姑娘,家境本來也不算寬裕,音樂學院又是攀比成風費錢的地方,我實在不好意思跟她開口。”

楷璇輕輕嗯了一聲:“我懂,你別去給梁雨添堵。她重感情,又幫不上你什麽,知道你的事心裏肯定不會舒服。你這個道歉我接受了。這一篇就算翻過去了,以後不用跟我提。明天放學我去你們學校找你。大概五點到,快到的時候給你打電話。你最好別讓我等。”

穆丹青如蒙大赦:“喳。小的提前一小時在校門口恭迎聖駕。”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